这天最后拜读完托尔斯泰的鸿篇巨著《战争与和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感慨太多太多:
首先我认为《战争与和平》超过了我原来读过的所有的小说,甚至包括我比较喜爱的《红楼梦》、《三国演义》、《百年孤独》、《瓦尔登湖》……这本书好就在它的任何一个人物刻画、景物描述、战争场面描述、心理活动描述、人物对话描述等等,及至每一个段落、句子甚至标点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完美无瑕。
这本书描述得很真实,以几次真正的战争为背景,里面有真实的人物:拿破仑、亚力山大、库图索夫等,它的真实还体此刻,每一个人物的描摹都不是一出场就完美无缺的,他们都有一个成长和成熟的过程:
彼埃尔一出场是在安娜。巴芙洛芙娜家的晚会上,当时在场的“上流社会”的人们都很“轻视他,他的言行是为人们所不齿的,而这正说明彼埃尔是一个真诚的、不流于世俗的人。安德来公爵就很欣赏他这一点,并主动结交这个人。当彼埃尔突然继承父亲的巨大财产后,成为别素号夫伯爵、成为全莫斯科最有钱的人之一后,他立刻成为莫斯科整个上流社会倍受欢迎的人,莫斯科所有有女儿的家长都盼望能把女儿嫁给他,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受到所有人的称赞,连他自己也疑惑:好好像自己具备了所有的美德……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然而这又多么现实啊!这与我们如今中国社会的主流思想多么不谋而合啊!……彼埃尔的真正的成熟是在经历了被俘之后,他的立身行事真正地为各个阶层的人所理解并喜爱:他的钱袋永远是空的,正因它对所有的人开放;宴会中的女生们欢迎他,正因他从来不只对某一个人献殷勤;仆人们高兴彼埃尔回来,正因他们知道,他在家的时候,尼考拉伯爵便不每一天到农场上去,便更愉快、更和谐,还正因在节日,他们都能够得到重赏;小孩们和女教师们高兴他回来,正因没有一个人能像彼埃尔那样地领导他们过共同生活,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在大钢琴上弹苏格兰舞曲(他的唯一的曲子),照他说,他们能够随着这个曲子跳一切可能的舞。并且他确实带礼物给大家;尼考林卡。保尔康斯基高兴他回来,正因彼埃尔叔叔(他这么称呼他)是他羡慕与热爱的对象;客人们欢迎彼埃尔,正因他这个人总是能够使任何团体富有生气并且能够团结大家……
玛丽亚公爵小姐,她虽然长得较丑,但是她心地善良,屈己待人,她一向都深爱着对自己严历到刻薄甚至精神虐待的父亲;她成全女伴部锐昂小姐和自己的求婚人约会;她一向精心照顾、教育自己的侄儿尼考林卡,及至到自己有儿女时都不允许自己在行为甚至在思想上对侄儿不如自己的儿女;她的灵魂是那么的高尚,正如丈夫罗斯托夫对她说的”人不是正因美才可爱,而是正因可爱才美,“玛丽亚就是那个最美的女生!我最喜爱这个人物。在我眼里,从内到外,这个人物都是纯粹的完美无瑕的。尤其我最喜爱的场景是玛丽亚与罗斯托夫的第一次相遇:”罗斯托夫立刻把这次会面当作一种奇遇,一个没有保护的不胜悲伤的姑娘,独自遭受到粗野暴动农民的横行!多么个性的命运把她带到我这来了“”她的面貌上和表情上是多么温柔、高贵!“关于爱情的名言。
玛丽亚的育儿日记也是我所崇敬的,我同样对她的那种崇高的道德世界感到惊异!
娜塔莎,作者对这个人物的描述跨跃很大: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写到多情美丽的少女、又写到完全献身家庭——丈夫与儿女而完全抛弃自己的所有——包括外交、爱好和女生的修饰等等,整个小说中人物娜塔莎的变化是最大的。对老伯爵夫人的老年之后的描述是我十分喜爱的,奈何拙笔不能表达深意,准备全部作摘抄以享之。
当然还有安德来公爵、矮小的公爵夫人,发西利公爵、俾利平、索尼亚……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真不愧为大家手笔、神来之笔!托翁在描述环境和心理相结合的水平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如罗斯托夫第一次参加战争”他对死亡和担架的恐惧、对太阳和生命的爱惜,写得太传神了!安德来公爵第一次“死”:“在他头上除了天,崇高的天,虽不明朗,然而是高不可测的:感谢上帝……”太让人感动了!
托翁的比喻也是信手拈来:“他和道黑图罗夫一样是一个不受人注意的齿轮,虽然这些齿轮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是机器的最主要部分;全军的情形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的情形,它感觉到它自己的灭亡,却不知道它在做什么;他就好像一只被犬包围的兔子,缩着耳朵,在敌人面前继续躺着一样……
经过一个半月的《战争与和平》的阅读,思想上得到了一次深刻的启迪,灵魂上获得一次深刻的净化,真真切切地享受了一顿文化大餐!对这本书,我真是有些爱不释手。读过一遍后,又详细读了里面的精彩片断,并做了部分摘抄,从思想意识中竞有些不愿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了!
在此,我期望喜爱读书的人千万莫错过这本好书,不读《战争与和平》,枉称读书人!
战争与和平,这既是故事的主题,暗喻着人生的常态。纵然是拿破仑这样伟大的皇帝,传递自由精神和“革命”的魅力的意大利人,即便他其实试图恢复一个神圣罗马帝国——似乎在这个主题之下,也可以被分解成无数个喧嚣的会议、虚情假意的外交辞令和一场又一场令人疲乏的战争。——在纷乱中爆发出一点高潮,随即又回复到更低、更虚无的现实中,这不但是指战争这一对象,换言之,故事里的家庭生活、社交环境,也同样暗暗反映着如此自相矛盾的逻辑。托尔斯泰是一个擅长记录生活,更具有不自觉遵循生活中某种“必然”的逻辑的直觉。这种直觉使他在试图表达深刻主题之外,常常能催生出一些令人猝不及防的生活喜剧。而他自己也深知:也许出于情感,他对宗教和土地有不可理喻的爱意;但出于他的教育和理智——实际上常常因为不断反省而转向虚无。有趣的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总有些真理不可置疑、不须反思——“信仰”就像大主教的遗体,一旦浮现出尸瘢,无法映证那个全能的神,软弱的人就会堕入怀疑的危机中。也许在热爱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眼里,托尔斯泰是个从内心深处真正软弱的人,他并不具备他所标榜的那样的信仰。
以此为准线,逆推向《白痴》和《群魔》,与托尔斯泰完全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将“愚人”或曰“圣愚”刻画得浓墨重彩,并且赋予《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阿廖沙以信仰试炼。后者更坚信,信仰只有在愚人身上才能保存,也许是因为愚人这个形象背后是更具有希腊原始癫狂精神的,离崇尚“科学”的现代文明,更远一些。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向信仰深处挖掘,他不去探讨生活的意义,因为那与宗教精神相比,显然是不值多费口舌的。托尔斯泰则孜孜于询问人生的意义,却同时点出构成人生的全是片段——试图极力描摹的作者却无法从中提炼出意义。他所描绘的虚无人生,是使深入探索那种宗教信仰——亦即有力托住虚无之花的花萼。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癫痫症患者,一个体验过极端事件的人,也是托尔斯泰的后辈,读后感.正是从这里找到撬动问题的铁锹,并且一气呵成解答了前者。也许,从这种对信仰的肯定层面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否定了前者。有趣的是,纳博科夫在多年后旅居美国时,创作了一系列描摹黑色喜剧以及精神病症状的作品,其中一度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真的描摹成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也许是发现了俄罗斯文学中的极端偏执情结,纳博科夫将深刻和偏执冷静地隔离开了:但他又留下了诗歌一样的语言和,某种不可言喻的阴郁情绪。去其筋骨而欲保留神采,得来的结果却终究有些浅薄。
因之,托尔斯泰在贴地描写生活的同时,也达到了一种深刻。他真实地刻画着生活,也提炼着生活,从而通过体验,以生活的流动状态而表现了他所看见、并且隐约触摸到的深刻真相。他从深刻的主题出发,最终渴望朴实的道理,这也合乎生活的逻辑——因为渴望某种抽象的概念而前往具体事例中探寻真理,反而经过真诚的体悟而变得朴实。
《战争与和平》第三卷中,安德烈公爵在得知娜塔莎的私奔一事后,感到生活虚无,没有意义。战场上的荣誉感转瞬即逝。托尔斯泰展现他的虚无情绪:“他越关心眼前的问题,以往的事就离得越远。以前那个高悬在他头上的无限高远的苍穹,忽然变成低压在他身上的拱顶,那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但毫无神秘之感。”(657)
而托尔斯泰,还是不忘记展现他一流的刻薄手笔,童山老公爵家里,生活一成不变:“玛丽雅公爵小姐依旧是个胆怯、丑陋的老姑娘,永远生活在恐惧和苦恼中,毫无意义毫无欢乐地虚度着青春年华。布莉恩还是一个春风得意卖弄风情的姑娘,快乐地享受着生命的每一瞬间,并且满怀最美好的希望。安德烈公爵觉得,她只是变得更加自负。安德烈公爵从瑞士带来的家庭教师德萨尔,身穿俄国式礼服,同仆人们说着生硬的俄语,但还是那样智力有限,教养有素,品德高尚,思想迂腐。”(658)我可以想象,托尔斯泰在家中看着他可爱的妻子儿女们,面对繁琐农务时,大约用的就是如此流露一丝讥讽意味的语言。对他来说,过于旺盛的精力和强大的智力居然是种麻烦。
在合上书的一刹那,闭上眼睛,有一股浩大而包容的清风久久拂过我身:风中没有战争的鲜血和硝烟,没有身体的伤痛和心口的疮疤,没有生与死的泪水,没有爱与恨的目光。唯有一股永恒生活的气息,从质朴的文字间向我吹来,以历史的面貌和丰富得难以猜透的本质,告慰了我的灵魂。
有人将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进行比较,认为托尔斯泰是一名伟大的艺术家,却不是深刻的思想家。虽然我还没认真比较研究过二者的差异,也无此等功力;但我觉得,托尔斯泰作品的思想性也许较陀氏逊色,但比之二三流作家仍能做到俯视。他的作品不光折射了历史,更充盈着对于人民的同情与关怀,同时把人性中美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想起了安德烈和娜塔莎的感情,那样真切而易碎,美妙与不幸共存: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当时社会人们的生活与内心。如果是浪漫主义的写法,也许安德烈会不顾老公爵的阻挠,和娜塔莎私奔;也可能与她私定终身,最终双双走向杯具的结局。但托尔斯泰描述的是生活本身。在那样背景与环境下,作为一名带有贵族荣誉感和职责感的公爵,安德烈必然会答应父亲的要求,与娜塔莎定下一年的婚约;而娜塔莎作为一位情窦初开却没有经验的小姐,也必然会投入到对其大献殷勤的阿纳托利的怀抱中。作者安排的只是波折的情节,而人物就像真实的存在,在这种状况下做出必然的、最合理的选取。这让他们那样富有感染力,我读到他们时,忘记了作者而体验到生活本身带给我们的感动。
当安德烈在战场上负重伤时,历经磨难后成长了的娜塔莎来到他的床前:
“请您宽恕……”“宽恕什么呢?”“宽恕我的行为。”娜塔莎吻着他的手,颤抖着说。安德烈看着她的眼睛:“我比过去更加爱你,爱的更深。”
这只是很朴素的一段对话,但在了解了二人过去辛酸的恋情以后,在了解了二人正因战乱,生活的改变引起的灵魂的成熟以后,我读出了一种真正的精神性的爱。安德烈经历了生死的一瞬,他最后觉醒,了解到“神圣的爱”的本质含义,也宽恕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他的人性也渐渐被金黄的神性所浸染,迈向了宗教所追求的一种完美的精神世界。如果说先前安德烈爱上舞蹈时美丽欲滴的娜塔莎有情欲的因素,那么此刻他应对娜塔莎“消瘦,苍白,嘴唇肿胀的脸”,表达的则是对于一个完美心灵的热爱。使我们醍醐灌顶的这种爱之涵义的表述决非说教似的灌输,而是像一条温暖的河流,从安德烈或托尔斯泰那里直接流淌到我的心中。
读了这部书,我印象最深第一是这种“神圣的爱”,第二就是俄国农民的生活和思想。作为一名“忏悔的贵族”,托尔斯泰有着他关心底层人、体谅农民的一面。这不仅仅表现为力图还原他们的自由身份,他躬身垄亩,作为一名观察者和不完全的实践者,与那些农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甚至在取得经验的基础上发奋建立了一套思想体系。这种思想力图使俄国走向贵族与人民思想上的大同,结合为一个接近“同呼吸,共命运”状态的一种共同体。
在书中出现了普拉东这样一个农民的形象,他和皮埃尔同处在战俘营里,用他的乐观和淳朴感动了皮埃尔,使他重拾了信仰。作者将普拉东描绘为一个圆形的形象,说他身体的各个位置都是圆形的,说他是“一切俄罗斯的、善良的和圆形的东西的体现”。我想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作者观察到的许许多多俄罗斯底层的农民:他们贫穷,落后,然而快乐、圆滑,能够在任何艰苦的条件下生存。我读到那里不由得想到鲁迅笔下的阿Q:同样处于底层,同样以一种快乐的姿态示人,甚至连死亡都一样,被上位者所枪决。二者的共同点让我看到了普拉东本质的愚昧和低微,但割去了他的阶级属性,从人性的角度来讲,他又是那么单纯和快乐,以致我难以对他下任何干脆的断语。在当时的状况下,革命的火焰尚未燃起,农奴制难以被轻易根除:这种快乐的处世态度,究竟是该提倡还是反对?若反对,农民岂不是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也许信仰也是一方面,支持起被压迫的农民的是例行的晚祷,即使他们不知晓宗教的好处,但仍能感受到一种慰藉作用。我想,这可算做另一种精神胜利,但那个时代俄国的农民是没有条件进行反抗的,因此他们比阿Q值得同情得多。想到应对苦难却难以做出反应的这一人群,一种无奈之感会油然而生。就像当时的托尔斯泰,应对农民们的满足和乐观停止了物质上的施舍,开始痛苦地反思自己与他们的不一样点以及改变的可能。
他反思的结晶我并不了解,但列宁评价说:“作为一个发明救世新术的先知,托尔斯泰是可笑的,因此国内外的那些偏偏想把他学说中最弱的一面变成一种教义的”托尔斯泰主义者“是十分可怜的。作为俄国千百万农民在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快要到来的时候的思想和情绪的表现者,托尔斯泰是伟大的。”这或许是一个革命者能给予他的最公允的评价了。
不管怎样,托尔斯泰伯爵尽管没有领导革命,甚至没有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预言到革命,但他的作品却成为革命的土壤,鼓舞着一代代的年轻人。他以自己贵族的身份,深入浸泡到农民“兄弟”的现状和心灵中去,并揭示出这些苦痛却不渺小的灵魂。这种行为本身就值得每一位人类赞美,他正是自己所写的“神圣的爱”最为深刻的践行者。
每一位伟大的作家,其人就像其作品一般崇高而令人钦佩。我想,即使不阅读这样的巨着,只要能明白托尔斯泰的行为,体察到他的生活,也足以为其所倾倒了。就如维特根斯坦所说:“他是一个真正的人,他有权写作。”
今天,研读了半年之久的《战争与和平》真的要划下一个小小的句号了,心里颇有依依不舍之情,伟大的著作总有这样的特点,那就是当你要离别它的时候,仿佛离别了亲近的人,而当你展卷重读的时候,又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当年读这部书时的心态与情味,又一一展现开来。伟大著作以开启一个鲜活的精神世界的方式,引领着人的灵魂成长,《战争与和平》正是这样的著作。
在这部巨著的最后一部分《尾声》中,托尔斯泰给了我另一个震撼。尽管这一部分是文学评论家认为写的冗长乏味的部分,然而我却觉得它写的精彩极了。《战争与和平》犹如一条巨龙,而尾声恰如点睛,托尔斯泰离开了具体历史的陈述,也离开了那些活生生的人物和情节,上升到了一个特别的高度——论述自由意志,而且论述得精妙、深刻、透辟。除了这样的结尾能承托起这阙宏大的史诗,我想象不出另一种结尾能如此完美。
在这个长长的结尾部分,托尔斯泰首先探讨了历史事件的“原因”,他认为,表面上看来是“权力”在起作用,而实质上,权力必须作用于“合力”形成的那个方向上,否则就如同向虚空中击掌,又如抽刀断水,得不到任何回应与实效。拿破仑远征俄国,表面上看仿佛是拿破仑在下命令,而实际上拿破仑有过诸多军事计划和命令方案,但远征俄国是真的变为了现实,不能不说是由于它符合了历史的某种必然规律。于是,从此出发,托翁以浓墨重彩探讨了自由与必然的关系问题。
托尔斯泰大致认为,在理性看来,自由意志是个幻觉,是一种“一瞬间无法确定的生命感觉”,然而在形上学(灵性)看来,自由意志则是生命的全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精髓之处。我们不能想象完全的自由,一个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受外界的影响,我们永远不可能获得空间上和时间上的自由概念,在空间上的运动,遵循必然规律,在时间上的思考与判断,也受到一系列的制约。然而最关键的是:我们无法想象我们的行动没有原因,“理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假设和找到原因,因为没有原因我们就无法想象任何行动。我举手,没有任何原因,但我要做一个没有原因的动作,这就是我行为的原因。”多么精彩的论证啊!如果托尔斯泰沉溺于具体的科学知识(例如力学或生理学)的论述来反驳自由意志,那么他的论证可以被科学的发展所推翻,至少是牵连缠绕有不决断处,但是,他却顿挫一下,转入更高层次的概括,如太极之勾手引带,拨转自如,结论却难以撼动,实在可以媲美职业哲学家!
更重要的是,托尔斯泰并没有沉溺于一端而忽视了另一端,他接下来论证绝对的必然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千世界的规律无穷无尽,各种条件与原因亦无穷无尽,人不可能认识所有的规律与条件,于是,总是不会有完全的必然。“一个垂死的人、一个未出世的胎儿或一个白痴,他们完全没有自由,我们观察的人的概念也就不存在了,因为没有自由,就不成其为人。”由于超时空的、全知全能的人的不存在,于是,人总可以透出必然性的约束而得其自由。托翁在这里表现出的是不可知论的立场,由于我们对宇宙和人生的实质是不可知的,因此,自由就奠定在这不可知之上,这恰是二十世纪的自由意志论(古典自由主义者)的公论。可知论、唯物论的世界中,没有自由,只有所谓“微分方程”和“混沌”,然而来自“混沌”的自由并非自由,真正的自由源于意志的自主与自律。
然而,以上的论证仍然是“执其两端”的,托翁还论证了另一个重要的真理:自由与必然的共生性。自由意志恰恰是依系于必然规律而生的,一方面,没有物理与生理的过程,思想只能是空中楼阁,另一方面,即使我们认知到了千万条规律,我们总是可以说:我们当时可以这么做而不是那么做,于是,这种试图超越规律的约束的意志,即是自由意志。恰如我们即使做了一万件恶行,却总可以说:当时忍住就好了,我还是可以为善的。于是,人性仍然是向善的——分辨善恶即是根本善。人性中包含着自由意志——试图超越束缚即是自由之源。人的自由意志的最突出表现,即是人能意识到自由意志。在观察者看来,它与其他过程或许难以分别,但在行动者看来,它是最重要的行动之源。
接下来托尔斯泰论述历史学——如果历史学承认有不服从规律的自由意志的存在,并且认为它是历史事件发展的原因,那么就不可能有历史规律,也就取消了阐释历规律的历史学。于是,自由在历史学中的地位,应当让位于对规律的探索,我们可以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坚持这一看法就如同站立在坚实的大地之上,然而又是服从历史规律的(托翁所说的历史规律,实则是社会科学的一般规律),坚持这一看法,就仿佛认识到了大地在按照规律(万有引力)在不断运动。于是,贞定之志(自由,就其落实于长期生活计划的完成而言,确实是静定贞一的)与顺历史规律而动,是统一的而非分离的,从这一点上说,1820xx年的拿破仑恰恰是不自由的,而皮埃尔、鲍尔康斯基这些人,则在历史大势中保持了自由之心,于风云舒卷、大浪淘沙之时,深识彻见了人性的本源。于是,不盲目地推断因果链条中的原因,不狂热崇拜伟人的天才,肩负起自己的历史使命前行,同时也决不傲然得意、津津乐道于自己的“自由选择”,这正是《战争与和平》给予我们的最大教益。
用人间的爱去爱,我们可以由爱转为恨;但神圣的爱不能改变。无论是死还是什么东西都不能够破坏它。它是心灵的本质。
这一句话,是《战争与和平》中的经典句。列夫·托尔斯泰的这本巨着,用极其平和的语调,流露出了对时代和人们的悲悯。
“我倒下了么……我只知道,我再也不用举着旗子奔跑……再也不用为战争而烦恼了……”安德烈公爵静静地躺在地上。这是战争,为了信仰而有的战争,也许帝王以为这只是一场有关荣辱的如同过家家般的战争的话,那么就错了。如果只是认为受了屈辱,而不和拿破仑议和的斗争,就不是战争了,别人在战场上流血牺牲,而帝王却很无耻的说上一句,“我将准备酒肉。你们准备战争。”这一点,是最令人痛惜的。帝王——是历史的奴隶。那么,真的是吗?别人在牺牲,他可以说出这种话。
“桥炸掉了吗?”军官发问。“当然。”另一个军官洋洋得意地说。“代价是多少?”“不值一提,两伤一亡。”军官无所谓的耸耸肩。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有这样把生命当做是儿戏一样吗?但是转念又想,这不就是战争吗?死伤是肯定要有的,可是,这种将生命当做儿戏,漠不关心他人死活的事情,不就是只有军官阶级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么?今日,在战场上,你冲锋陷阵,明天的今时,你就有可能沉睡在这个洒满了鲜血的修罗场。
战争本就是丧失人性的最野蛮的行为,为何还要想到什么爱、诗、哲学等人类最文明的东西呢?我认为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已经是为了信念组成的不是战斗的战争,再谈到美好的东西,正是抵触的东西。但是,我又认为,在这时候,谈谈这些美好的东西没有错。说实话,本人是很佩服彼埃尔的。在任何情况下,温和却不懦弱。他看上去,是一种美好的结合。在最危难的时候,想到的不是绝望,而是美好的余辉。摇身一变成为别霍斯夫公爵的他,人生充满了戏剧性。
这一部穿插在上流社会,不局限于一隅的小说,场面的波澜壮阔,是他成为经典的原因。里面的人物个性鲜明,让人难以忘怀。彼埃尔、安德烈、尼古拉等等,仿佛只要穿越时空,仍然可以触摸到,那些热血,那些真正的悲伤以及对未来的希望,就这样展现在人们的眼前。生下来,人的各种欲望、丑恶一面尽情展现。情欲、贪欲,更多。库图拉夫也是一样,毫不在意地听别人说他是独眼龙,在军事上,兢兢业业,为国家效忠,尽犬马之力。最后,却因为别人的不满,军权移交。却竟然只呢喃一句,“我的时代,终于过去了……”。也许,就像列夫·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所说: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象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有的人缺陷比较大,正是因为上帝特别喜欢他的芬芳。也许他是被上帝咬得特别多的那个苹果,所以,他是最被上帝所最爱的那人。
和平的前奏,总是需要流血和牺牲换来。明天太阳是否能依稀升起,没有人知道。狭小的车间中,娜塔莎和安德烈互相人性的宽恕。当战争结束,拿破仑的时代彻底过去,奥军取得胜利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黎明,终于来临了。是的,来临了,经过战争的洗礼,这和平的曲调奏响之时,那旋律格外的欢快和动人。
婚礼举办,生儿育女,这是人之常情,这是真正的和平时代了。最后一句话,让人感触颇多: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令爱我的人都感到幸福。那是小尼古拉的感慨,那个十五岁的瘦削少年所说的话。是的,既然已经和平了,我们所能够做到的,只不过是爱我的人都感到幸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