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父亲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年轻的样子,因为,从我出生,他就是一个父亲。
印象中,他就总是弓着身子,坐在办公桌旁,写东西。写出差记录,写策划方案,写我的试卷评语……
我考砸了,我犯了错,就站在桌子旁,他也不看我,不停地写,打字,办公。等到他抬起头时,我就立刻站好。等到他训话的时候,我就假装皱着眉头。他也皱着眉头,但和我的不一样。
我装出悲哀和沉重的样子,握着我那实在拿不出手的卷子,站在桌子旁,神游宇宙,看着那夕阳投在墙上父子俩晃动的影子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直到他那略高的声音喊了一句,“听到了没有”,我才一惊,立刻站好,扔下一句“听到了”便随即飞奔出了他的房间。
只记得有一回他在训完我后,像往常一样。我一惊一乍地回答“听到了!”他又多问了我一句“你听到了什么了?!”我当然什么也没听到,他猛地用手捏紧了太阳穴,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这时的气氛凝重,我很想从他写的一大叠的出差记录中抽出一张来叠成一个纸飞机玩,但气氛太过凝重,像死一般的沉寂。以至于我不由得想哭了。
我嗫嚅着向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翻到了父亲年轻时的相册。照片里面的父亲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眉头像朵花,盛开着。
父亲结婚生下我时也曾多么年轻,为什么婚后的他作文,如此苍老如此悲伤,父亲的青春去了哪里?
或许,为了我和这个家,父亲在岁月里渐渐地成为了一只蜗牛,一只背着重重的壳的蜗牛,他的壳里,装着我,和这个家。
我从他皱起的眉头中读懂了他,我决定让他的眉头舒展开。于是我尝试开始努力,尝试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我把准备买玩具的钱取了出来,买了一大包的练习,辅导书,试卷。背古文,做练习。我开始调好早上闹钟,开始向母亲学习做饭,炒菜……
这一切似乎都被父亲看在眼里,我进他房间的次数明显变少了。他的眉头似乎也皱得少些了,但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提醒我“要认真,不能大意啊!”
日子就这样水一样地流逝着。
那次放学早,我刚准备开门,就听到父亲在说话,他大概是在和谁打电话:“我儿子啊,学习上还挺努力,生活上呢,别的不说,就说现在我吃的饭,菜,都是他做的,嘿嘿,这小子,都快赶上我小时候了……”
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我有点感动,更有些内疚。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
我悄悄地抹了下眼角的泪,轻轻地把插在门孔上的钥匙拔了出来,然后又后退了几步台阶,重新重重地踏了上去,打开了门,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走到我的书房,经过父亲的房间时,我偷眼看父亲,他的眉头不再像往常一样紧锁,而是像他年轻时那样,像朵花似的绽开着。
我的眼泪又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