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最后一周年,实习的第二周,病房里依旧人满为患。
在冬季,尤其在西安这样的城市,污染严重,空气污浊,会诱发慢性支气管急性发作。病房里50个病人,其中35个是老头,5个老太太,1个小姑娘,9个中年大叔大妈。
老头老太太多为慢支急发多合并感染,治疗上止咳慎重,当病人因咳嗽剧烈无法入睡、工作时,给予止咳的同时一定要祛痰。止咳时避免使用含药物,为强效中枢性镇咳药,抑制延髓咳嗽中枢,抑制支气管腺体分泌的同时使痰液粘稠,痰液不易咳出,会使肺部痰液聚集,加重感染。平喘多使用2受体激动剂,沙丁醇。合并感染是使用抗生素,理论上是使用先使用广谱、低级抗生,待细菌培养及药敏试验结果出来后在使用敏感抗生素。但是现在一般多首先使用三代头孢,重症感染使用泰能、万古霉素,而后使用敏感抗生素。原因是耐药,导致超级细菌的出现。鲍氏不动杆菌,让医生无可奈何的敌人。她有两样法宝,一是引起院内感染,给患者带来灾难;二是超强的耐药性,让药石罔顾。资料显示,她在呼吸科、ICU检出率居高不下。她对各类抗生素耐药率为:头孢噻肟73.5%头孢曲松69.9%头孢他啶54.0%氨曲南52.2%庆大霉素为48.7%头孢哌/舒巴坦为8%亚培南为12.4%。我和我的老师在半个月内收了30个病人,其中5人因为感染无法控制收入ICU,经检查均为鲍氏不动杆菌感染,先使用国产头孢类药物,7天后无效。换用进口药,但是依然效果欠佳。
最后只有2个人挺了过来,其他三个人在医生护士无奈的叹息声中离我们远去。其中一个老爷子的儿子让我映像深刻。看他的穿着打扮,我知道他的日子过的应该不是很轻松。但是他父亲住院的那些天里,他日夜守候在ICU门口,使用呼吸机,使用进口药物,各种不菲的治疗措施,他没有抱怨一句,只是请求我们,一定救活他的老父亲。即使在我们已经放弃的那一刻,他依然坚信,他的父亲,可以挺过来。可是最后,我们花费了他好大一笔钱却没有救活他的父亲。那天他来医院办出院手续,他问我们,为什么,他的父亲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们的理由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很苍白,好假好无力因为耐药,因为医生没有了武器,连最后的盾牌都已破旧不堪。
一个小姑娘,和我一般大小,在福建上学。过年回家,但是刚回家就开始咳嗽、咳痰(黄痰)、发热,无咯血、胸痛,无鼻塞流鼻涕打喷嚏,无头晕头痛,无消化道症状。血常规检查,白细胞高,中性粒细胞比例高,CT现实左肺下叶实变。诊断为大叶性肺炎。可怜的孩子,一个寒假就在医院度过了。打抗炎药、头孢一个月,哈哈默哀。。。。。。
九个中年大叔大妈里面有奇葩啊!有抑郁症找安慰来的,有感觉生活不如意来骂小护士的,又缺少爱来找关怀的,让我大开眼见啊!当然了也有货真价实来看病的。一个肺脓肿,好几个急性支气管炎。
就这几个病人,就这几种病,渐渐地,我就开始觉得无趣起来了。腊月27迟到半小时,而且忘记给病人开心内科急会诊。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早上查房时,护士长告诫我和我的老师要写好病历,下会诊单,她说:病人点头样呼吸,活不过24小时了。我和老师都不相信,我就更大意了,想着即将下班,会诊单就没开,潇洒地吃饭去了。中午一去,老师就说那个病人在抢救。我急忙赶到抢救室,CPR、肾上腺素、阿托品。。。半小时过去了,抢救成功,病人心跳恢复但是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已经脑死亡。最终我们放弃了他,我没有哭泣,甚至毫不沮丧,依然笑得很傻气,但在内心深处有着只有我自己知道的那么一丝的别扭的感觉,不正常的感觉。也许那是自责吧,虽然他的离去是因为严重呼吸衰减,但是我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而他死了,我不敢面不改色说自己对得起他。可能是我脸皮太薄了吧!
回想这近一年的实习医生生活,我努力过,放纵过,积极过,消沉过,哭过,笑过。这过程比当初想象的要复杂些,偏差于美好。现实与梦想的落差,我接受了。不能改变就适应吧。一直我都觉得想得到想要的就要先付出。如果不付出也得到了,那很幸运。可是谁一直被幸运倦顾了?没有吧。
适应的过程
让我学会适应的第一个科室是:普外科,泌尿外科及脑外科的合并科室,这里形成了我的实习医生的风格。我的直属老师是普外科的。那天被老师领到科室的即刻就被带到手术室去了,还完全没心理准备。当然那次我没上台,老师说:这次你就先感受下这里的气氛吧,下次再上台。当我看到老师拿着手术刀在病人的术口切时,我好紧张,想:就这样切了吗?真的的切了喔!尽管在学校时在尸体上切过,在活人身上还是觉得害怕。这只是开始。
开始逃脱不了的命运:开验单、拿病历、送病历、拿验单、贴验单、送病人去做检查、写病历。有人不能接受,抱怨:我是来学习的,怎么像打杂似的。我想:是啊。怎么这样子?但再想想:如果老师教我,那我帮老师干些烦琐的事也不过分吧。做完了老师会有时间更耐心教我吧。现在还没完全进入机器人时代,分工不会那么清楚吧。结果我还是很乐意干打杂的事。当是学习的一个过程吧。
刚开始什么都是痛苦的。比如写病历,起初不怎么会问病史,曾因病人不配合,我被气哭了。写一份病历,少则重写两三遍,多则重写上十遍,花好多时间。我觉得不会比公鸡下蛋容易。过度了就好,熟悉后再写一份病历40分钟左右就行了。再比如初上手术台前也是很痛苦的,从洗手、穿手术衣到戴手套一直被手术室护士盯得紧紧的,常常被骂。以致我一度对穿手术衣及戴手套有恐惧感。你有没有无菌观念!你会不会戴手套!注意你的无菌范围!有时我觉得我没错,心想:跟你有仇啊!虽然很不爽,但我还是会按她们的意思去做。终于一天她们严肃的脸变得温柔了。
刚开始上手术台时,我只有看、拉钩、打打结及剪剪线头的分,可我还是很喜欢上手术。没多久,不知是机会来了还是什么的,我可以当第一助手了,术后,小余老师很高兴说:很好,助手就是这样当的。好的助手不用主刀说什么,也知道该干什么。此后小余老师很放手,我有了更多的动手机会。即使不缺人,我也还可以做第一助手。可惜那一个半月没机会当上主刀。
出了第一个科室,到其他科室,无论是有手术的科室还是没手术的科室的适应过程都差不多。老师都是从不放手到放手逐渐过度。
实习不知不觉已经两周了,两周的实习不算长,也就是刚刚学会了开具各个项目的化验单;学会了如何写大病志;学会了如何心平气和地边与患者交流边获得他们的病情信息。在这期间,被无情地批评过;被耐心地指导过;被绝对地信任过;被衷心地感谢过
我见识了校园里见识不到的场面,学到了课堂里学习不到的知识。但给我触动的是,在医院里,我首先是个医生。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负责带我的老师接到一名脑出血患者。由于发现早,治疗及时。通过针灸,这名患者的康复速度出奇好,入院不足一周,患侧肌力的恢复已经非常令人满意。但问题是,自打入院,患者排气正常,却从未大便。于是,主治医师决定为他进行深部灌肠,问题也就由此开始。
由于负责我经常负责为每天接受针灸治疗的患者起针,所以我可以迅速地和患者们熟络起来,而这位患者更是因此对我产生了极高的信任。每次都会要求我为其起针。而我,也是从他口中,第一次得到了王大夫的称谓。由于自己也在四个月前住过院,我能理解一个患者对医生的需求。在得知他需要进行灌肠治疗后,我借着为他起针的机会把这个情况通报给了他以及家属。并解释了灌肠的必要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同时鼓励他要坚强地挺过去,在康复的路上再向前迈一步
起完针,我通报了患者情况,灌肠准备就绪,就在器具车推入病房的同时,近十位实习护士、实习医生涌入病房,去见习这次难得的治疗过程。就在此时,这位患者变得慌乱,断续地说着这么多人来干啥怎么来这么多人从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种混合着难堪与无助的眼神。好似一个被当街拨光衣服并要接受众人品鉴的过路者,我实在受不了,退出了病房。
我好恨!他是我的临床老师负责的患者,老师不在场的情况下,我去请出那些没必要的见习者无可厚非,但我胆怯了;我好恨!我可能是在场者中他信任的医生,我去顺应着他的意愿以及家属的要求来委婉劝退这些过多的围观者也不无道理。但是我没有,我只能自己走出病房,用背影面对他的目光
在那一刻,我们首先是个医生,然后才是个学生。灌肠不是医生必修的,那些围观的实习医生们,我可以确定他们是好奇胜过求知欲。身穿白大褂,我代表的是一个职业,我的一言一行不再只是我作为一个学生的随心所欲,而是一个行业的职业操守。医学伦理学不是课本中的理论,而是我们见习、工作中的良心。
这就是我实习两周的第一课,如果未来可能,我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可能因为病情的缓急或设备的局限,我不能保证我的病人全部痊愈出院。但我会保证在我面前,他们会拥有一个正常人所应受到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