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遁世者说:“我在世上已经了无牵挂,只对于时序节令的推移,还不能忘怀。”
——《徒然草》
梅花满树,又是一年冬至。早晨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冬至,脑海中响起了一首曲子,莫扎特的《魔笛》,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20xx年11月7日22点20分,这个平静小镇中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沉浸在莫扎特临终前最后一部也是最为辉煌的一部歌剧《魔笛》的吟唱声中。这样的一句台词来自于电视剧《冬至》。
冬至,中国农历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气,也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对于节气时令的变化,我们总是很敏感的。时令变了,皮肤感触到的温度变了,眼中看到的风景也变了,从枝桠新抽一直看到黄叶满地。徒然草中写道:“我在世上已经了无牵挂,只对于时序节令的推移,还不能忘怀。”不能忘怀的,是看到眼中,记在心里的自然的美丽吧。
明刘基有首诗:“日薄云阴雪在山,夜寒溪静客舟还。乾坤簸荡逾三载,风俗乖张似百蛮。废井衰芜霜后白,空村乔木晓余殷。独怜节序逢冬至,不得安息学闭关。”诗中闭关的意思就是“闭门谢客,断绝往来,不为尘世所扰。”如此说来,不知闭关者是否可以算是遁世者。时序节令的推移可以使他们感到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又是一年芳草绿。
今天讲到了一首皇甫松的《采莲子》:“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游。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可以想见到的江南风光,可以想到的大胆热情却又娇羞可爱的江南姑娘。这首诗使我想起了《天龙八部》一书《向来痴》一章中后半部分阿碧的出场:
“便在此时,只听得(矣欠)乃声响,湖面绿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绿杉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唱着小曲,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水面上全是菱叶和红菱,清波之中,红菱绿叶,鲜艳非凡。见过荷塘,但是这样的景象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只能想象了。
于是,在冬至之日,在朔风呼啸彻骨寒之时,我向往着一个江南采莲的梦。
往年,到了冬至这一天,老母亲就会对我说——冬至节一过,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长一根线了。我就会问她为啥子。她说这个你都不晓得哦,冬至节一过,太阳就要走回头路了。这个应该是不错,尽管没有书面的解释准确,但我还是愿意听老母亲这样子重复的一年一年的讲。
对于冬至节得玄妙,在易经里面就可以找到答案。代表冬至节的是《地雷复》卦。卦象的意思就是一阳复始。阳气逐渐上升,天气渐渐变暖。然后卦爻全部反过来的时候,就是乾宫里的第二卦《天风姤》,这就预示着一阴开始了,而《姤》卦恰好代表着夏至这个节。也是表示极热的夏天到了极致,物极必返。阴气由此而生,慢慢地季节将向着秋天推进。这自然界奇妙的现象,却是蕴含了盛极而衰,衰极而盛的哲理和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
对于冬至节的记忆是从何时就有的。我推测该是从老母亲那儿知道的。
老母亲是个农民,关于农事的二十四节气那是相当的熟悉。随时就能诵出来。还带顺口溜。啥时节干啥农活,下种,收割都不是事。就像独眼龙看告示,一目了然。
至于冬至节是不是像书上说的吃羊肉,我是没印象了。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农村能吃上猪肉都很不错了。且那时老家根本没人喂羊。不过吃狗肉倒是有的。这个冬至节吃狗肉一说好像跟那个刘邦有关系,说是他的一个将领在冬至这天给他炖了一锅狗肉,大叫味道鲜美。后来就有了这个习惯。反正这些都是传说,不可全信。
文章本来早几天就打算写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任我搜刮枯肠,也还是呕不出几句像样的句子。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
在我的印象里,老家是不怎么重视这个冬至节的。但是我始终想知道,这个节日到底怎么来的。于是上网一查。结果故事还不少。下面节录如下:
冬至过节源于汉代,盛于唐宋,相沿至今。《清嘉录》甚至有“冬至大如年”之说。这表明古人对冬至十分重视。人们认为冬至是阴阳二气的自然转化,是上天赐予的福气,。汉朝以冬至为“冬节”,官府要举行祝贺仪式称为“贺冬”,例行放假。《后汉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所以这天朝庭上下要放假休息,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祭祀祖先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一天要向父母、尊长祭拜,现在仍有一些地方在冬至这天过节庆贺。
对于这个伟大的节日,当然也少不了伟大的文人骚客们的咏叹。其中诗词就有不少。翻阅众多,最后还是最喜白居易的一首《邯郸冬至夜思家》。他在诗中这样写道“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读者这样的句子,想着诗人当时的心境,心里也是有些戚戚然。但是与之不同的倒是白居易当时是在任上,作官。而我却是一个流浪在外的打工老仔。
想来举家在外几年,不曾回家看望老父老母。前几天还在电话里提到冬至节快到了,要注意莫感冒了。这不一晃眼就过去了。唉!只是不知道没有儿子在身边的老母亲还会不会念叨——冬至节一过,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长了一根线。
第一次见到冬至的时候,我才四个月零二十天,冬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根本不知。莫说冬至,就连冬天的模样也全然不在眼里,窗外是否有寒风掠过,天空是否有飞雪坠落,一概浑然不知。
天黑得很早,我早早地就睡了,睡一年中最长的觉。
睡了几十个年头,冬至的夜依然是最长的夜。
也许,这世界上的事物都陷在某种设计里,按着既定的程序和规律存在着,运动着,就像二十四节气的长廊,走过,便是一年。谁能够打乱它们的顺序,谁又可以阻止它们的循环往复?没有,一直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吧。
冬至日短,冬天空旷。光秃的枝桠冷意索索,风的抽打构成了冗长的时间之鸣,所有的色彩都藏到了季节的深处。大街上人影稀疏,一些人缩着脖子行色匆匆,另一些人则站在街边哈着热气使劲地跺脚,似乎想要踩出一些回声,又似乎不是。光总是有些暗,除非有雪色来相衬。空气里也总有一些浮尘在流动,或者落下,呼吸里缺了水分,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干燥了,若有几分雪的润泽便好了。这样想着的时候,雪就不知不觉地下起来了。看来雪也知道转天就是冬季,才急赶着来赴这一年一次的约。
雪从很高的天空而来,飘飘渺渺,像是裹在冬天冷硬骨头上的脂肪,暄软,细柔,香气暗隐,远处依然有青山隐隐,乡村依然有炊烟袅袅,城市依然有浮生清欢,这样的捧场,不是每年都有。
隔着窗户看雪,雪是朦胧的,冬也是朦胧的。朦胧里我看到许多个走过去的冬至,一样的日历,一样的被撕下,轻飘飘落入凡尘。还有不一样的天气,不一样的感觉,被记下,记在流年的深处。
从没想过,何以至冬。过着过着就到了,过着过着就过去了。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去背二十四节气歌,再也不会掐着指头算日子。“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区区二十八个字,很轻易地就把一圈年轮读完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总有冬至在,不迟,不早,恰巧卡在最短的白天、最长的夜里。
事实上,冬至并没有固定在那一天,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过了冬,就日见天长了。这么说来,冬至倒更像是一个分水岭,这边,那边,一点都不含糊。幸运的是,冬至还是一个节日,而且是个“活节”。国人的节日大多与舌尖有关,说它们是舌尖上的节日一点也不会过分。冬至当然要以吃来过,而且必须要吃,吃饺子。据说不吃饺子会被冻掉耳朵,有没有人因此而被冻掉耳朵,不得而知,但大家对不吃的后果都深信不疑。所以,冬季这天,家家户户都会响起剁馅的声音,靠着经验,凭着想象,各种各样的饺子馅纷纷出笼,给萧瑟的冬天增加了一些说不出的暖意。
坐在冬至的怀里,吃着香喷喷的饺子,看着渐渐蒸腾起来的热气,忽然想起了那些被浪费掉的时光,想起藏在岁月里的一些细节。为了一只苹果爬树,为了一块头巾赌气,为了一本小说在课堂上走神,为了一场电影扔下饭碗,为了一次赖床被拧耳朵,为了赶下时髦把裤角放宽或者收紧,为了一双鞋垫昼夜不舍地绣啊绣,为了一件毛衣织了又拆,拆了又织,那些散漫的时光,那些散落的点滴,串起了我庸常的人生,没有光华四射,却也幸福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