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六十七岁,前日又掉了一颗牙,是左上侧的第一双尖牙。虽然于饮食咀嚼没有多大关系,但却有碍观瞻,也影响到整排牙齿的牢固性。由此母亲非常苦恼,引以为傲的32颗牙就剩下27颗了。
母亲自小生长在农村,没上过几天学,是个地道的乡下人。年青时虽不算十分人才,却也是十里八乡的俊俏姑娘,尤其是笑起来明眸皓齿,更惹人喜爱。记得父亲说过就是母亲甜甜地一笑,摄取了当年那个奋斗青年的魂魄,才成就了一段姻缘和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
记忆中母亲的牙齿洁白如玉、细密短小、排列整齐,就是老百姓说的“小芝麻粒牙”。这种牙齿坚固有力、十分耐磨,是极不容易脱落的。小时候母亲曾用它嚼碎食物喂养了我们姐弟四人。那时家里穷,农村人多买不起细软的儿童食品,于是为了让孩子们吃的多样以保持营养均衡,母亲的牙齿就充当起粉碎机的作用。一般都是母亲把饼干、火烧之类的食物先于自己口中嚼碎磨细,再口对口的输送给孩子吃,就如燕子乌鸦一样喂食,非常亲近!
后来稍大,记得母亲白天地里干活,晚上就在油灯下做些针线营生,每见她一针线用完,也总用牙齿把线咬断,从不用剪刀。既而穿针引线时也是用牙齿把粗粗的麻线咬住剔细,用舌头舔湿聚拢,捻出尖来,才好穿过针眼。孩提时顽劣,手脚上的肉刺是极难用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清除的(那时家里没有指甲刀),每及至此,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嘴就啃,却往往十分奏效……
记忆中母亲的牙齿不仅仅是牙齿,更多时候已成为哺育我生长的必备利器和日常生活的便捷工具。
母亲原有32颗牙,这在平常人极为罕见,一般的智齿不是退化就是发育不全,真正发育完全又排列整齐的就很少见,母亲就是很少见的这类牙。因为少见,所以珍惜。母亲对牙齿十分爱护,以前贫困时,总见她用自制的牙刷蘸着盐水刷牙,现在更是饭后刷牙成了习惯。
母亲第一次掉牙是源于一场事故。听姐姐说,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母亲生我时发生的。因为在我之前家里已有三个女孩,这在“重男轻女”的当时,家里人的心绪就有些焦灼了,十月怀胎的母亲更是惴惴不安,惟恐再生个丫头不能为家族传宗接代不说还制造麻烦。临产时更加烦躁,对性别疑虑的恐惧让母亲完全失去对新生命的期待,结果直接导致难产。费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个男孩,家里人高兴,母亲却昏倒了,于是在抢救时就磕掉了两颗牙——两颗下门牙。自那以后,母亲的两颗下门牙就显得十分抢眼,记忆中它有时是金黄色,有时又是亮银色,却总不及母亲牙齿的原色好看。
如果说母亲第一次掉牙与我有关,那第二次掉牙就更是我的罪过了。小时候乡村的孩子淘,野性大,不像城里孩子讲文明、守规矩,也许这与父母的管教有关,但那时农村穷,孩子多,为着生计疲于奔命尚嫌分身乏术,又哪有功夫教育他们?其实也不会教育,所以那时乡村里的孩子是忙于生疏于管的。记得九岁时的一个夏天,大人们午后都歇晌了,燥热的乡村就成了孩子们的王国,一般是哪有新奇哪里就有孩子。
当时邻居家有棵杏树,枝繁叶茂,高过屋脊,春日里繁花似锦,秋天时硕果盈枝,非常好看!可夏天里就仅只拥绿叠翠,无有他异,杏是不熟的。谁想那日孩子们却偏偏想吃杏,于是伙伴们轻手蹑脚地翻过墙去偷,我擅长爬树就首当其冲,攀上树顶采摘,掼下时一片哄抢。起先孩子们还谨慎小心,遵从“盗者”之道,一会儿功夫,哄抢的兴奋就让他们忘记了“身份”。嬉戏吵嚷引来大人,一阵气恼地呵斥,孩子们四散狼窜。
因我在树上既专注于摘杏,又思索着攀高,对树下的变故并未及时发现,仍旧摘取掼下、再摘取再掼下……邻居大娘赶走孩子们后,可怜着一地青杏,同样也没有及时发现树上的我。待持帚扫杏时,感觉仍有杏子坠落,才仰望树顶发现了“盗贼”。心想逮个现场好让他家里陪,于是悄悄地仔细辨认。后来母亲就被请到了树下。她虽十分生气却不敢高喊,生怕树上的我有个闪失,只低低地轻唤着乳名,这样做并未引起我的注意,青杏依旧自树顶落下。也许是母亲着急忘记躲闪,眼看着一颗青杏就砸到了唤我乳名的嘴上。母亲忍住疼痛啐一口带血的唾液,拾起一颗白牙,是母亲的上门牙,于是“这”就成了那次偷杏的直接代价。
再后来,是我上了大学以后,母亲又掉了一颗牙。
有时姐姐们嬉闹,说我欠母亲三颗牙,其实我欠母亲的又何止是三颗牙那么简单?好在昨日已与母亲达成协议,下周忙完了手头工作就带她去镶牙,镶一口拷瓷的白牙以补全32颗。我欣慰母亲的应允与期待……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其实想写这个故事很久了,只是母亲这个话题分量太重了,就从字眼上讲,我都会觉得压抑!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酝量怎么样动笔,才能把我心目中母亲的形象表露得完美。或许没有必要这么咬文嚼字,母亲就是母亲,就象她的为人一样,朴实,善良,平凡却又伟大!甚至不需要任何华丽辞澡的修饰。
我出身在农村,像许多农村的孩子一样,家庭不是很富裕。家里我是老大,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比我小一岁,妹妹比我小三岁。也许换成别的家庭,现在,我年迈的父母应该享福了,苦了大半辈子,很不容易把孩子养大成年,可以安享晚年了。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现在的母亲,还象以前一样那么的忙碌,还是每天为了生活而劳累的在工作。每次看到母亲疲倦的身影因为睡眠不够而红肿的双眼时,我心里特别的难过,那种滋味是只有真正经历了用自己的双眼看见年迈的父母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深刻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默默地下定决心,以后让父母快乐!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有太多的思绪,很多,很乱,很想去表达……却无法表达自己的那种感情。就象自己睡觉的时候,突然梦见自己掉进了黑洞里,猛地一惊,把自己吓醒了然后挣开眼,看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心却跳得很厉害!我以为自己很有能力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至少是当别人看的时候能明白我想要说的,可是,我写到这里,觉得很难过了,因为母亲那么艰辛的为生活为子女而忙碌着,而我连把那种辛酸故事的过程描述出来的能力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个模糊的概念。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就出来打工了,那是九十年代初,在珠江三角刚泛起打工热潮。当时幼稚的我总是责怪她,为什么这么狠心,把这么小的几个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却出来“享福”!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母亲一年才回一次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几姐妹上学几乎每天都迟到,家离学校很远,有三四公里,而且是山路。那时家乡真是穷啊,连高压电都没有,更不要说是电饭锅电磁炉了……每天早上起来,先要淘米做饭,用柴火烧饭的,父亲在那里忙,我蹲在一个小角落里,一边加柴一边焦急的等待,因为我很害怕迟到,每天早上迟到的时候,站在教室门口,班主任都会严厉的问我为什么老是迟到。
忘了弟妹那时在做什么了。
记忆中,父亲总是早早的起来,兼做母亲的职责,把饭菜做好,用三个铁杯子把米淘再用个罐子把菜装好!那是我们三姐妹午餐。家离学校太远,中午就在学校蒸饭吃。我记得有一次大冬天的早上,路滑,不小心把米倒了,散在都是沙石的路上,铁杯子里剩一点点米了,我想没关系还可以当粥喝,可是那个中午我连粥也没有喝到,我的粥被挤倒了!因为每次去食堂端饭,学生都会象放风出来的囚犯,一窝蜂的去抢,生怕自己的被给人端了去,不过学校也经常发生这种事。那天中午我没有吃到饭,饿着肚子直到下午回家。
所以我对母亲的误会极深!我总是怨恨母亲从小就抛弃了我们。也许就象郭敬明笔下的“有些记忆试图埋葬却永远记在心里!有些记忆试图记起,却永远被埋葬!”
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那写小时候的记忆,象是过去很久的岁月了,远了,永远只是模糊的记忆!
直到我初中毕业,要升高中的时候,那个关于母亲的故事,才让我明白母亲的辛酸!从那个时候后,母亲的形象才在我的印象中有了巨大的变换。
中考的时候,我没有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虽然是保送了,可是没有考上。那个时候,村子里同龄的孩子都打工去了,因为贫穷!山村的孩子都是苦命的孩子,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要支付大笔的学费让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更何况我家三姐妹都在念书。所以当时父母想让我撤学,可是我想继续念书,因此在母亲同事的家里,我和母亲讲了平生以来通话最久的电话。她的同事是比我只大一岁的女孩,喜欢叫我母亲婶婶,因为想家了回来探亲。我在电话里哭着说我还想读书,母亲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听了心里很难过觉得她偏心,对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大叫,哭得很厉害,后来母亲也哭了……谈话的结果是我可以继续念书,但一定要用功考上大学!
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母亲不让我念书,那个姐姐告诉我,母亲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很不容易,工资低,而且很辛苦很累。她说,有一次我母亲生重病还上班,因为舍不得花钱看病,在车间痛得晕了过去……当时我听了,大脑一片空白,我很想大哭一场。
以前所有的怨恨,变成了一种无法解脱的内疚!越是误会得越深,心里的越难过!
现在我终于长大,自己工作了,我想我会好好的孝敬父母!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我的家乡,也从来没有跟人说过我的家人,还有我那年迈的父母,只是遇上了磊后,他的真诚让我感动得有种亲切的感觉,大学生活里,我一个对别人唠叨我家乡我父母的人!我想我不用兴师动众的给别人讲我的故事,我会小心的把它收藏在记忆里,我会认真的去品位,那些让我成长,让我怀念的带着幸福而又真实的故事,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疼自己父母!
母亲离开我已经十七年了,在这漫长的日日夜夜,我从未停止过对母亲的思念。
总想对母亲说点什么,可想说的话伴着泪水流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总想给母亲写点什么,可思念化作一股热流涌向指尖时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写起。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心也仿佛被千万种莫名的力量撕扯着,撕扯得好痛,好痛。
是啊,任凭这世界上有多少种语言,都无法表达我对母亲的爱;任凭这世界上有多少种文字,都无法诠释我对母亲的思念……
母亲生于1920年农历8月28,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所以,外公给她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桂花’。母亲的一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平凡。渺小。清淡。素雅。
在童年的记忆里,我隐隐约约听母亲讲述过她人生的一些片断。母亲19岁出嫁,与丈夫生活了四年后,丈夫生病抛她而去。25岁与我父亲结婚。当时,父亲的命运也同母亲一样,待安葬完前妻后,已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两个苦命人只好在村外的乱坟堆上搭个草棚,这就算是一个家了。自打母亲走进这个家以后,命运就注定了她要受一辈子的苦。
记得母亲给我讲得最多的一个字就是‘饿’。当时解决吃饭的问题,就靠父亲上山挖草药卖点钱,再买些吃的东西。在那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挖得到草药却卖不到钱,甚至没有人买,没有钱,只能靠吃野菜啃树皮艰难地度日。冬天,野菜树皮没有了,就只能吃一种我们当地人称观音土的泥巴。[此泥巴结构细腻,无杂质,且象糯米粉团一样具有粘性,但无任何营养]。四九年以后,虽然生活有些转机,但吃饭的问题人是母亲最操心的。为了填饱肚子,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开荒种地,广种薄收,但依然是饥一顿,饿一顿。特别是六十年代初期,已有六个孩子的母亲,每天看着六张嗷嗷待食的小嘴,人都快急疯了。万般无奈,只好忍痛将两个女儿送给别人抚养。为了剩下的六张嘴,母亲不分白天黑夜的忙碌着,春天,万物复苏,母亲只要看见绿色的植物就先尝尝,只要没有毒就挖来吃。秋天,翻山越岭采摘野果充饥,冬天就吃以前晒干储藏的野菜山果填肚子。可以这么说,直到七十年代末期,我的母亲一直都是生活在饥饿之中。
我还记得,母亲长年累月只穿一套黑布衣服,脏了,只能晚上洗,第二天再接着穿。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很漂亮的,匀称的身材,白净的皮肤,黝黑的头发,母亲也很爱美,可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想添置一件衣服谈何容易啊。以后的日子好了,可母亲依然钟爱黑色的衣服,这是母亲一生的形象,她这种朴素。清淡。素雅。端庄的形象也永远定格在我深深的记忆里。
母亲没有读过一天书,更不认识一个字。但母亲知情达理,胸怀大志。‘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是最近经常出现在墙上的一句宣传口号。我的母亲很早就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母亲经常对我们说:‘贫穷没有根,要想摆脱贫穷,读书是的办法,如果没有知识,那贫穷就真的会生根了。’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母亲几乎豁出了自己的生命。开荒种地,养猪养鸡,上山采野果子卖,还抽空帮别人打零工,只要能攒到钱,母亲什么都做。因为,她要给孩子们攒学费啊。十几年来,母亲用自己的双手,硬是把身边的四个孩子全部送到学校读完高中。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看见母亲什么时候睡觉,早上什么时候起床,所看见的只有母亲白天忙忙碌碌,晚上座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服的身影。
我们伴随着母爱一天天长大,待我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后,岁月却在母亲的脸上、额头上悄悄地刻上了皱纹,原来的黑发也渐渐的变白了,走起路来脚也有些蹒跚了,做起事来手也不太灵活了。我心痛母亲,便把她接到我的身边。可是母亲依然保持着农村妇女的勤劳朴实,勤俭节约的习惯。每天早上早早的起床,烧茶做饭,打扫卫生,甚至还在门前的空地上开垦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各种蔬菜,母亲就这样,整天忙里忙外,从来闲不住。在物质生活十分丰富,从来不愁吃不愁穿的今天,母亲依然‘喜欢’吃剩饭剩菜,有时,我偷偷地将剩饭剩菜到掉,只要被她发现,就会遭到一顿痛斥。
这就是我可怜的母亲!
记得有一天,母亲说她的头很痛,我找来医生给她看病,当时初步诊断为感冒,于是,便开了一些感冒药。可过了两天后,母亲的头依然很痛,再次找来医生检查,还是没有查出结果,第三天深夜,母亲忽然昏迷,送到医院抢救一天后,可怜的母亲就再也没有醒。这之前,母亲从来没有生过病,当时,我确实没有想到,母亲会因脑血管破裂而得脑溢血。是我忽视了母亲的病情。母亲离开我十七年,直到今天我还在为我的疏忽大意而自责。母亲离开我以后,我饱尝了思念之苦,以前,我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母亲住过的房子,而且还会绕过去看看母亲,而现在经过母亲住过的房子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从不敢久留。因为,这间房子留下了我对母亲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思念,留下了我对母亲晚年生活所有的画面,所以,我从不敢轻易的去触摸。
母亲去了,到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荒山上。
我真不甘心啊,我一生最亲最爱的母亲,为了儿女们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就这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我们。
我真不甘心啊,我撕心裂肺,痛断肝肠的思念竟然凝成了眼前的一堆黄土!
只有失去了才会珍惜。可已经失去了再说珍惜又有什么意义啊。母亲从我面前消失后,忽然发现我还有好多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还有好多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做,今天,再想和母亲说说话,再想为母亲做点事,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母亲,儿好后悔啊!
母亲,儿好想您啊!
母亲,如果来世有轮回,我还做您的儿子好吗?